一位碳酸依赖者的病历
赖冠霖/柳善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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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上一秒你停在按键上的手指被推开，下一秒就见自动贩卖机体上另个位置的红点闪了闪，哐当一声，是矿泉水撞上塑料挡板的闷响。
"啊就一罐...那半罐好不好？哇我今天真的很辛苦你看我的衣服你看"
你挺起胸膛瞪大眼睛对赖冠霖的自作主张表示不满，故意扯起自己被汗浸湿的、明显深一色号的卫衣领口给他看，半哄半骗，努力争取今天份的碳酸摄入。
"钱不够"
赖冠霖垂着眼睛拧下退币手柄，叮叮咚咚掉出一串硬币，抢先拢出来合在手心。
"够的够的买两罐都"
想要贿赂那人拉入己方阵营的游说才拟到四分之三，第二瓶就掉出来，按键上红叉亮起表示售罄。
"现在不够了"
他弯下腰打开挡板拿出两瓶冰过的矿泉水，递给你一瓶，自己留一瓶，然后转身折返往练习室的方向走，你盯着被玻璃罩子罩住花花绿绿碳酸饮料的铝罐泫然欲泣，觉得人生最后乐趣也被剥夺。
"法西斯法西斯法西斯laikuanlin法西斯"
唠唠叨叨追上来用带了水汽的瓶子去冰那人后颈，他本能要躲，你却不停手，拉拉扯扯走出五步，对方突然回头，你立刻踩下刹车，喋喋不休顿住了。
"哪怕能拿出一点当vocal的自觉我都不会管你的"
赖冠霖的韩语咬字不是特别清楚，似乎还有文法错误，你先前的嚣张气焰却被这一句话压得落下去大半，犹豫半天也不敢纠正他。
他又开始走，你小步跟在后头。
"那先把找的钱还我"
消停没几秒你又想去掰他虚握的手，作势要抢，以一个古怪的角度切过去，他下意识握住，手指交叠，水汽没来得及被热度蒸干，湿漉漉凝在指节弯曲处，凝成狭窄的湖。
太干净的黏引出不适时的贪恋。
从一数到五，松开。
他面色如常，单手插袋标准酷盖。
倒是你，把那两枚硬币抵到手心拳头攥紧再缩进卫衣过长的袖子里，耳尖红得像添加色素过量的冰淇淋，脑海里的小人哇呀呀叫个不停。
救命救命救命。
赖冠霖刚刚是不是拉我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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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子对碳酸饮料的痴迷无理且执着，特别对于正往vocal定位拼命奔跑的小鸡仔练习生来说，那种酸甜带泡的冰镇软饮几乎是现阶段世界上最顶级的奢侈品。
就算知道碳酸饮料容易让人发胖导致体内钙质流失骨质疏松哪天正运球呢咔嚓一声骨头断了，反正七七八八缺点听一大堆，你还是愿意把它放进人生不可缺少项目TOP3里，并不惜为之与外界所有阻碍你们幸福生活的黑恶势力做斗争。
黑恶势力中的头号种子选手就是赖冠霖。
"老师，善皓他昨天又偷喝饮料"
"你先吃钙片再喝可乐请问你是想补什么？"
"差两公分了，没事你继续喝，别看我"
刚起开汽水瓶就听见他悠悠飘过来丢下这么一句，又是身高身高没完没了了还，你气不过，噔噔噔跑去拧他水壶盖，也不管里面还有多少水就把饮料往里倒。
"行分你分你"
你把水壶凑到他嘴边逼着他要喝掉，心里打着算盘是不是因为最近篮球打得少所以才不长个儿，明明之前都，你又悄悄瞥了一眼他喝水时上下窜动的喉结，有点郁闷，之前都差不多高的。该不是背着你每天多加一瓶牛奶，不然就是有向同级别的模特哥哥请教了长高秘诀。
赖冠霖听着你酸唧唧的独白，掺了水的碳酸饮料味道绝对算不上多美妙，甜度打了折扣，气泡消了大半，含在嘴里不会呲呲作响，偃旗息鼓顺着食道往下掉。
"秀逗啊你，什么长高秘诀"
你脱口而出的抱怨换到一记后脑勺的拍打，因为分神去想秀逗是什么意思，差点被刚入口的饮料呛到。
"我是哥，哥比较高是应该的"
你愣了半秒突然扑过去翻他衣服口袋。
"喂喂喂干嘛干嘛！"
他大笑着去捉你趁机戳向腰侧的手，肩膀用力前倾把你耍赖着要靠下来的动作拦住。
"打电话给阿姨问到底为什么要提前把你生出来，不然就直接再早几年，现在叫哥真是，超级尴尬！"
你看他过分推拒，乖乖屈膝坐回原位拧着眉头，面上浮两句无关痛痒的话，顾虑在底下绞成网，把轻飘的快要窜出喉咙的喜欢缠起来，绑上巨石往下沉。
"叫哥怎样，我们那边大一天都是大好吧"
他往铺设好的路走下去以为你真的介意什么长幼有序，伸手乱揉一把你后脑勺的头发，似乎你是某种应该被亲昵对待的小动物。
还没想好要用哪句俏皮话去堵他，赖冠霖拍拍你的膝盖，把你因为跳舞松垮下来的鞋带打散重系好，他细长的手指穿游在白色线绳间，你飞快眨眼把动作一帧一帧分解，急慌慌将他的温柔存进心动银行。
"小孩子系法会散喔"
他挑眉，摆出那副多食几月碘盐年长者的滑稽模样，在你假装要打他之前笑着跑走去训练。
你看着左右不一样的运动鞋比了比，把另外那只也按他的方法解开系整齐。
如果多加几个步骤就能和他一样。
好像也不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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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请吃披萨算是公开违规的日子，虽然一直用成长期需要多餐的理由搪塞着身材管理必须少吃零食的要求，可能和这么多同伴一起分享高热量卡路里，群体作案的快感实在很让人容易忘形。
位置都是乱的，跑得快跑得慢在前在后分开了，你落座前环顾四周大概瞄准他的位置在谁谁旁边就接过递来的披萨开始吃，最重要的镜头位置却不愿花心思提前确定。
速食标配可乐从练习生手里转一圈到你手边已经空了大半，交错晃动间淡色气泡在透明瓶子里咕嘟咕嘟欢欣鼓舞，你吃到第二块半披萨的时候才觉得噎，芝士黏腻在手上不想再去接触别样，就拐拐旁边李建熙让他顺便帮你倒一杯。
他倒饮料的速度很快，重力加速度几乎是撞进白色纸杯，气泡越过杯子的容量曲成弧面，你看它快速消下去还剩五分之四时长叹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漫出来。
抬起可乐的同时几乎是做贼心虚般去找赖冠霖，他察觉到目光就顺着望过来，发现你手里拿着可乐更是瞪大了眼睛。
"要少喝，喝也行但是喝 慢 点"
他被挤在人群里动作没办法做很大，只能对你一字一顿比口型。
"都不在一个组还要管我"的想法还没在内成型，你已经含了一大口可乐在嘴里，脸颊鼓鼓嘟起来配上黑框眼镜哪里有半点预备爱豆样，你在他的注视下小口咽下饮料，高举起纸杯好像在说看我很听你话。
赖冠霖弯眼睛向你比了OK之后才转过身与其他练习生聊天，杯子很夸张地碰在一起没有声响，你看着好笑，明明只是碳酸饮料却偏要喝出烧酒的热闹。
你嚼着因为慢慢凉下来发硬发干的披萨面饼，是连芝士都无法拯救超过最佳食用时间令人沮丧的口感。
才和旁边的哥哥笑闹两句又忍不住拿目光去黏不远处的人，故意拖重两下椅子用整个后背遮住自己，大大喝下两口可乐是酸胀的叛逆心理，半分钟不到又开始反省这种赌气幼稚。
至少至少。
他只不许你一个人多喝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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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道评价前一天晚上你从行李箱里翻出最后一听存货，那时候宿舍里人进进出出各有各的忙碌，他从外面拐进来的时候你刚好把罐沿挨到嘴边。
你本以为他又会像平时那样唠叨，抬高手臂的动作顿住了，肩膀耸起来，眼神乱飘。
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摊手要你交出饮料，你乖乖上缴，他拿过去喝了几口才重还给你，晃一晃，三分之一没有了。你拉开抽屉翻出不知是谁带来的一次性吸管，趁他没看你的时候把吸管扔进去，迫不及待吮一口，清爽活泼的液体就贴着喉咙滑下去，甜腻把升腾起来的不安定撞回胃里，死死按住了不让它动弹。
"明天就是句号了"
他翻开练习日志开始写，咬着笔头，好像在苦恼用词是否准确，你少有的没有抢过他日志借错字大作文章，只在下铺折腿坐好，因为脑子里盘了太多待办事项理不清愈发烦躁，到了连碳酸饮料也没办法安慰的程度，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用铝罐去敲楼梯。
"不要发出那种声音，很吵"
赖冠霖还在写，半开玩笑地抱怨一句，你才消停。
"啊啊我好烦，说不出对什么不满啊就是好烦"
你没精打采，去盯头顶明晃晃的灯想实践以前课上听来的视觉残留，目光转到别处之后果然两道白光横在眼球上。
"烦不烦的都没有明天的舞台重要，这一件事还不够你想啊还有功夫想别的"
赖冠霖终于合上日志，转过身用手撑住下巴看向你，你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沉默着又咕嘟一口。
沉默也没持续多久，你抢在他解耳机线绳准备温习表演曲目之前发言。
"听说含一口碳酸饮料再把自己的愿望说出来会比较..."
"容易实现？"
他抢答，原本的正答硬被你拆了笔画重新排列好。
"不玩了不玩了，这你又知道"
你见他低下头嗤嗤发笑，立马喝一口饮料在嘴里，含糊着说了愿望发出几个短音节，口腔里碳酸饮料呲呲作响像一座正在拼命喷发的迷你火山，涌流的岩浆开始还是甜的，流到最后居然泛出陌生的涩。
"许了什么愿？"
他弯着眼睛问你，满分好奇。
"希望节目结束以后能痛痛快快地叫十声冠霖，不，要连名带姓叫十声赖冠霖"
"这不需要许愿啊我说过可以随便叫的吧"
他走过来到你身边想要来抢饮料，你故意咬住吸管猛吸直到空气贯进去发出咕咕的怪声，勾起手腕把它准确投进纸篓里。
"不一样啦"
你打着要去练习室找Samuel请教几个舞蹈细节的旗号逃出宿舍，期间还不忘躲避他的视线，没办法，一旦对上他的眼睛，你大概什么谎都扯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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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在Super Hot蹦跳太多次才会在唱最后一首歌的时候忍不住掉眼泪的，你偷偷想，就像把一瓶七喜放在脚踏车前框里在石子路上颠足十分钟拧开瓶盖也一定会有气泡喷出来，这不是可以控制的事情，七喜自己大概也不愿意。
泪花早就蓄满了，压得你没有办法很冷静地抬眼去追来到自己面前的机器，隐形眼镜的边缘好像也突然锋利起来硌着眼底，某个瞬间你甚至分不出究竟是离别还是疼痛让你的心脏发酸发皱，耳返里伴奏盖不过耳返外的尖叫表白，足够热烈的欢呼全都黏糊糊搅在一处，是一池洁净的沼，要把你吞没了。
刚好是不能和他彼此看到的站位，你有点好奇，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和你一样很难稳住气息。
这次告别不比你经历过的任何一次，不是幼稚园毕业小学毕业初中毕业那种活蹦乱跳没心没肺，难过也只在一次游乐园邀约后就烟消云散的。可能是有夜精灵在空气里偷偷加入了能把悲伤情绪放大传播的花粉，才会让这么多人像过敏一样红着眼眶拼命流泪。
你后知后觉，原来歌词里的人称指代真是过分贴切。
拨开人群被他抱离地面的那个瞬间该是整场漫长战役里最高亢的一声号响，想提醒他注意不要傻乎乎地做牙龈富人，嘴巴却被胶水黏住只会笑，恍惚间那人的手掌移开，甜味被稀释到最后一秒。
第十一位候补没有出现你的影像，才有啊真的结束了的实感，你盯着呈三角排布舒服的座椅，揉了揉眼睛，后悔今天怎么没把眼药水带在身上。
你突然意识到，从这一刻开始，赖冠霖就真的变成了自动贩卖机里全球唯一的碳酸饮料，不管你塞进多大面值的钱币用力按下方购买键甚至踢打那台机器，他都不会撞开挡板落到你手里。
自由购买的禁期有一年半，对你来说，不过是至今为止人生的三十二分之三，这么短而已。
散场的时候你像一个空荡吵闹的铝皮罐那样在舞台上来跳来跳去，笑嘻嘻去装盛泪水告别梦想的碎屑，你是轻盈的少年，这些持重情绪不会变成累赘，只会让你的双脚稳稳踩在地面。
他早就张开双臂要来拥抱你，不用靠过去都能闻到他身上流淌着快乐又黏腻的甜蜜，你把手环到他身后大力拍他的肩膀，分开之前挨在他耳边说。
"我会拼命练习不会在原地等你，是你要努力追上来，不要搞错了"
他握住你的手，再一次靠近。
"好，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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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al演唱会要开的前一天终于合流，等他和别人都问候过了，你才慢吞吞蹭过去，打趣说见海报都比见他勤。
赖冠霖靠在墙边，把藏在背后的手转出来，是你想要按却被他耍赖换成矿泉水的那款最中意。
喀啦——
他把开了的、表面漫出一点点气泡在圆弧里晃的饮料递到你手里。
"请你喝"
你接过来的同时手指轻轻挨到他指尖，啊啊，心里叫着大事不好。
操纵你心情的那个铝制拉环，那轻轻薄薄凉凉的一小片，似乎还会在他的手里呆好久好久。
久到什么时候目前还是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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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总有一天你要把碳酸饮料彻底戒掉。
FIN.
十六岁的三十二分之三年很快就过去啦^^